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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(1 / 3)

一件一件。

水红缎面长裙,裙角金线绣海棠怒放,边饰流苏。上衣洁白,光芒流转间,暗纹忽闪、浮动,勾勒出展翅的青鸟。

粉金披帛上,碎光点点,似飘渺云雾,袅袅娜娜。

少女坐在镜前,仅着小褂。一线阳光缓缓游来,从她点地的足尖上攀,停于纹身间,圈住玲珑腰线,爱不释手,反反复复摩挲。

床上那独属中原贵族女子的衣裳,宁静地等待。

她指尖沾胭脂,抹在下唇,轻抿,涂匀。往上,精巧的鼻尖,在这黄沙漫天、地势崎岖的地方,呼吸总比别人艰难些。

眼瞳噙薄光,似一点泪将落未落,细密的睫毛柔若蝶翼,轻颤。波光流转间,烟迷雾锁,风情万种。

奈何猩红坏了柔情,不比温润的墨色,时时刻刻,藏着即将破笼、撕人血肉的鬼魅。微卷的褐色发丝,如何梳理,仍桀骜地上翘,驯服不了。驯服不了。少女晃着小腿,轻哼的曲子停了,叹一声。

“若更像你些就好了。”偏偏继承了大多来自母亲的部分。

许是她最后回到西域的代偿,毕竟若留中原,哪得好命好彩,活到如今年岁?

淡色的胭脂在眼尾一勾一画,点妆匆促结束。胭脂盒旁,小奁敞开,摆放珠翠饰品,异域翡翠、黄金,中原美玉,光彩尽收其间。拣出一对晶蓝透亮的耳坠,照镜比划,如何也不衬,因她是太明艳的模样,蓝却太内敛、太沉重,比划时,心头早浮出一个人的眉眼,与这清透的蓝光映衬。

将耳坠另放一处。靖川起身,晲了眼床上华服,转去拿起另一件洁白的衣袍,穿在身上。紧好镶金腰带,金链收束,她便又成了统领西域的圣女。

两把八寸三孔短刀并拢收鞘。

披上斗篷藏住面容,登上望台,天色澄净如水洗过,云丝淡薄,灼热的风撩起裙角。靖川往前一步,身形便如断线风筝,在猎猎的风声里跌落半空。

直至展开两对宽阔金翼。

倏地凌云而起。长发飞扬,金饰碰出热烈细响。

未见身后一道惊鸿白影,无声无息掠过高低建筑,紧随。

城外烟云泛泛。方才水镜窥过,果然一队车马人影正在沙漠的烟云中若隐若现。

收翼落在高塔上,手中火焰翻滚,一把金弓凭空而现。眨眼又是几支箭矢。天地宽阔,箭靶鲜明,箭矢破空。

恍如白日得见流星。

又是几支。弓弦弹出脆响,寒光咻咻。挽弓射箭,行云流水。等靖川停手,一队朦胧人影已车仰马翻。

箭无虚发。

马的嘶鸣,哀哀回荡沙野。靖川振翅俯冲而下,脸色忽变。

哪来什么人——都是些纸扎的东西!霎时身边风云顿生,符文光辉透过细沙,金光璀璨。无形丝线捆缚上来。

靖川心想,倒舍得下成本。

布阵要风水应和。所谓风水,在这沙漠里无非天方夜谭,地势十数里内平坦开阔,哪来应和。看来是请了本事高的专人正思索,耳边响起一人发颤的惊呼:“金翼金翼!长翅膀的西域人!”

另一人恼叱:“别惊动了她!”

又有人气定神闲,如笃定她无法挣脱:“听闻金翼身负神血,即便在有翼者里也最高贵。好彩,好彩。”

埋伏她的人,终于款款地从巨石后现身。倒是支规模不小的队伍,十数人。三教九流。若非此刻是她,身陷囹圄的,便是城中安分守己的居民了。

烟尘飞扬。那队人走近,才看见少女唇角微扬。她实在生得漂亮,远望如日月同辉,金光明亮,近观,胭脂染在唇间眼尾,锦上添花,艳丽、张扬、冷然。双臂金镯金环,更衬肌肤莹润。羽翼垂下,华光耀目。只此一眼,便知举世无双。

“把她绑好。”带头的人扯下防沙的斗篷,眼中贪欲不加遮掩。旁侧两人打头阵,先一步迈进阵里,三丈距离。

银光一闪。伴随鲜血洒开,只听得闷哼都没来得及完整发出,两道人影便摇摇倒地。少女身形太快——快得其他人反应不及时,她便已温柔揽住尸身,握紧刀柄,抽刀。

两把刀收回手里,牵出绮丽血花,惨红惨红。当真像极翻飞的蝴蝶。

少女身上,被蛮横突破的桎梏化作片片无形刀刃,将她双臂割出几道血痕。眨眼,白袍也红了。

没什么门道,不顾危机四伏,不顾疼痛警戒,以一种比死亡更迅速、更暴力的决绝,挣脱了束缚。

只赌阵无法瞬息夺她性命。确实赌对,此刻一身浸血,眸光森然,映在一行人眼里,生动解释传言里的吃人恶鬼从何处来。

一句多话也没有。在带头的暴喝出声时,刀光已又截断两人生路,在其命定逃散的轨迹上忽现。

“妖女!”一道剑光冲靖川挑来,她轻盈躲闪。

纷乱中,密密一阵细箭,金翼骤然收拢,扫断箭矢。

大抵也未有人想过,高坐金殿的圣女,却是西域人里最善战的一位。首领大喊:“别让她把刀收回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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